一个农民工孩子的“梦想”
因为疫情管控，住宿学校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放假了。
开学的时候，个个穿着干净新衣服进校的他们像贵族，如今他们已变成“难民”模样：衣服脏了，鞋子脏了，那些不爱洗手脸的孩子手脸也有些脏，脖子已出现黑圈，他们的脚应该已到了不堪目堵的境地，一旦要脱下来，肯定会让人禁不住掩鼻，能把人熏一个跟头。有的女孩子，头发已脏乱得打绺儿……
孩子们的脸色也有些青暗，不是他们在学校食堂里短吃少喝，是他们大概老长时间没有回家休整，打不起精神来。毕竟，他们还不过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
这天作文课，为了给孩子们打打精神，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写作之前，老师带领孩子们构思，让同学们纷纷到黑板上写一下自己的梦想。
有的孩子写“当老板”，有的孩子写“挣大钱”。
有的写“当警察”，有的写“当大哥”。
有的写“开飞机”，有的写“当明星”
孩子们的“梦想”，好像算不上梦想，写的都很实际，大概是他们能想到的某种职业，并且是某种职业带来的富足，或者霸气（至少不爱欺负），或者某种荣耀。
他们向往这种东西，不知是受什么影响，还是受大人平时的教育。
他们的大人，可能就是希望他们成为那样的人。因为他们大多数这辈子可能都过着与那些上背道而驰的生活。
没有医生、没有教师，也没有军人，只有那个学习最好的孩子写了一个“当科学家”。
孩子们都没有表示出羡慕和崇拜。大概从他们这个年纪，就懂得了有些事永远是不可及的，所以表现出惊人的淡定与成熟，甚至冷漠。
倒是有一个比较“疯”的女孩儿，在黑板上写下了“当网红”时，同学们都不禁笑起来。
有一部分是嘲笑，有一部分可能是羡慕，因为她肯定没少玩手机。现在绝大多数，或者是百分之百的孩子，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手机。
手机成了孩子世界里可能比父母更重要的角色。
最奇怪的是，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孩子到黑板上来写下的梦想，竟然是“打工”。
有些同学哈哈大笑起来，大概是嘲笑他梦想的低劣、没出息、没追求。
他脸有些红。
老师问他为什么是这个梦想？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因为打工，就可以跟父母在一起了……”
这下，所有的同学都沉默了，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窒息的沉默当中，有的孩子还掉下了眼泪，偷偷地低下头，用手掌挡着额头，或者用书本遮住眼睛……
因为他们的父母大多数都在外面打工，或做小生意，常年都不回来。
如今，大多数的乡村都没有学校了，或者集中到乡镇某一两所学校，路远的多半要住校。有的县甚至乡镇连初中都没有了，全部集中到了县城去上学。
教育资源的集中化程度越来越高，合校并点日趋激烈，有的乡镇甚至不超一两所学校。
城市化进程，不知道是不是文明最终的走向？
城市化进程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有某种推手？
反正楼越盖越多，越盖越高。
盖了就想卖出去，卖不出去就允许你银行贷款，再卖不动了就降低首付，就两个字“来买”，或者三个字“赶紧买”。
而现实是多少农民、农民工真正能买得起，或者买不起又变成了“必须买”！
太多的农民是自愿流向城市，还是不得不在城里买一套房？
越来越多的农民孩子、农民工孩子到城里来上学，要拿房产证，他们就得买房，买不了房的就得去私立学校，交高昂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各种资料费。
所以，大多数农民、农民工在城里买的房，实际住和使用的不多，大多数都是闲置，因为他们要外出打工挣钱。小县城，小地方的资源有限，能打工的地方有限，并且工资很低，他们就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打工，还贷款，供孩子上学。还要准备老人生病养老。
所以，他们的孩子就算放假回家，也见不到他们，只能是见到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甚至可能是别的什么亲戚。
原来的“空心村”是留守老幼，现在只剩下了老人。
越来越多的农民成为农民工，走上了与乡村振兴背道而弛的道路，甚至是不归路。
那么所提到的乡村振兴，是要靠谁？或者靠什么。
房产、股市、电商，最终的推手或者将来的始作俑者，都是资本。而将来控制农村的，还可能是资本。
被一套房子绑住，要还贷款，要外出打工，可能绑住农民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还有其他……
而那个农民工孩子的梦想，除了内心的孤独和成长的残缺，我们是希望它实现，还是不希望它实现呢？
也许我们说了，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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