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很老实,很安分。小时候,他是在姥姥姥爷等一干长辈赞扬声中长大的,说话中规中矩,非常得体,不笑不说话。邻居们教育自家孩子都说:"炮子孩子,你去看看人家庆子,哪像你山猫野猴样"。
等到年龄稍长,三舅越发老实,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在学校读书时,特别爱干净,讲卫生。我疑心他染上了洁癖,怕人家孩子说话时喷到脸上口水,索性课间也不出去活动,呆坐在坐位上,坐了一屁股的座疮,周末我去姥姥家,看他撅个屁股,正在抹药膏。因为太老实,接受能力有限,三舅上到初中便不上了,姥爷让他学修手表,很快他便成了精工,各种表都不在话下。现在我逛商场时,想三舅不死,在商场弄个精修柜台应该不错。
三舅终究没把修表当作一生的营生。姥爷在镇上农行退休的时候,跟县里提要求,三舅接班到刘集当个信贷员,风里来雨里去,服务信贷到农民的田间地头。每次给农户贷款买种子化肥猪苗,人们说感谢的话时,三舅都会说一句:"到杀猪请吃猪晃时,不要萝卜不要水,给我一勺稠的就行了"。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他每次到我家看她,走的时候都给她几元钱,那时三舅的工资也才一个月十几块钱。他每次都说:"二姐,俺兄弟姊妹这么多,就你蹋在农村没上班,好可怜"。弄的全家老少热泪盈眶的。
时来运转,三舅调到信阳去了。在市郊平桥,两年后,提拔当了营业所副主任,找他贷款的都是开矿的,做生意的了,也不再都是农民。三舅的饭埯子慢慢多了,请他吃饭的人大半约他去吃烧烤,烤黑鱼,炸羊肉串,喝辣酒加啤酒,三舅叫他"深水炸弹"。
三舅就是被这"深水炸弹"炸没的。四十七岁那年,三舅几天吃不下饭,低烧,一查是胃腺体癌,医生说是长期不良饮食习惯导致的。他跟病魔苦苦搏斗了几年,上个月初十,我接小舅电话说,三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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