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作品，主编黄幼中
如果不是整理旧物发现我中学时期的作文本，我对曾经教过我语文，还当过我班主任的李宜老师几乎快要忘却了，因为时光毕竟过去了五十年。
翻看五十年前老师在我作文本上写的一段段批语，心情竟然有些激动。伏案追思，感觉自己今天所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与老师当年的教诲和影响息息相关。看着老师熟悉的字体，其音容笑貌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于是我决定写一点有关她的文字，借以表达自己对老师的感激及谦疚之情。
刚上初中，李宜老师就担任了我的班主任，她教语文，大约有三十几岁。李老师身姿挺拔个头不矮，戴一副黑边近视眼镜，说话声音响亮，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很有气场。李老师的爱人姓毛，是工厂里的技术员，人很和善，说话轻声轻语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她俩有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名叫毛叶，小毛叶又白又胖，样子十分可爱。
我曾和别的同学一起去过李老师家，她家住得比较靠边，隔一条马路就是菜地农田。她家住六楼，是一间只有十多平米的小屋，屋里摆放着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小孩的床，显得格外满当，多进一人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屋子朝向不好，不大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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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大抵是这样：她是一个有想法有激情，工作舍得付出且敢说敢为的人。她对班主任工作非常用心，想方设法组织全班开展各种活动。比如，带着我们去军工厂参观，还请驻厂解放军为我们做队列表演，借以增强我们的纪律观念；她还鼓励我们结合学习到工厂街道开展调研，以丰富我们社会实践的经验。
由于老师们早已厌倦了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学校便让李老师出面，邀请部队官兵来给老师们上了半天训练课。对于在操场上放松身心的训练活动，老师们表现出很高的积极性，训练结束后大家普遍感觉良好，学校领导高兴得直给李老师竖大拇哥。
李老师得到领导肯定积极性更加高涨，为丰富班里的业余生活，她又突发奇想组织我们到尖山公园开展“捉特务”的野外活动。活动选在晚上进行，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杆木枪，从学校列队出发，一路兴高采烈一路歌声飞杨。
那时的尖山公园处在城市边缘，因旧时烧砖取土留下大片水坑，解放后因地制宜被修建成公园。由于投入资金有限，公园设施极其简单，也没有安装太多的路灯，仅在门口附近有几盏水银灯照亮。到了晚上那里来往人员更为稀少，只在远处几幢幽暗的平房前有几个人在活动。
那年月，城市生活枯燥乏味，市民们在茶余饭后常会讲一些道听途说古怪离奇的故事消遣，其中就有涉及尖山公园那的。说某年某月有一年轻女子下中班打那经过，突然从树丛中窜出几条黑影，把女子拖入树丛中，不仅劫财而且劫色。当公安局派警犬找到时人已遇害并被掩埋。据说从那以后，每到月黑风高之时那地方总会传来女人哭喊呼救的声音。说故事的人讲得津津有味，而听故事的人则是汗毛惊悚。后来经派出所证实，此事纯属瞎编，是有人故意给社会抹黑以发泄不满。故事虽然是假的，可尖山公园那的水坑每年都会发生几起儿童溺亡事件却是真的。因此，那地方被人认作是不祥之地，大人们不允许自家小孩去那里玩儿。
那天晚上李老师爱人上中班，小毛叶没人照看，李老师便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她一边拉紧儿子的小手，一边给我们讲解游戏规则，讲完之后便让大家分头展开行动。
面对周围诡秘漆黑的环境，男同学还能放得开，女同学则缩在一起不敢挪步。李老师见状便走过去进行说服动员，可当她回过身时却发现小毛叶已不在自己身边，她瞬时悚然，立马大声呼喊，就连语调都有些改变。我们所有同学急忙帮着寻找，当小毛叶撒完尿应声从树丛中跑出来时，李老师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紧紧抱住儿子对他好一阵嗔怪。虽是虚惊一场，然而大家对捉不捉特务已经兴趣索然，于是在清点完人数之后便立马带队折返。因为在那一时刻李老师猛然意识到活动存在着危险。
我上中学那会儿，学校教学秩序经常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干扰，尤其是一些学生认为读书无用，常常在课堂上出怪样发怪声，老师想要安静的教学生想要认真地学都实在有些困难。李老师对此现象非常不满，她在批评一些学生影响教学秩序的行为时态度就显得十分强硬，往往是直接硬刚。
李老师本来就是一个急脾气，并且属于沾火就着的那种。她一生气就会红脸，此时如果对方不会看事再行狡辩，局面就很难把控了。李老师情绪一旦失控，常会不管不顾口无遮拦，想必此时如果她手中握有原子弹，怕是也敢扔出去。
有一次她被几个学生彻底激怒了，把教案往讲桌上一摔，脸色瞬时变成燃烧的火焰。她怒视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大声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别总是给脸不要脸，你们这是明目张胆地破坏学习。我正式警告你们，不要以为学校里没有阶级敌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你们这些人当中，就有政治上不干净甚至是“敌特嫌疑”的儿子混在里边捣乱。”
此话一出犹如甩出一枚重磅炸弹，全班人立马目瞪口呆哗然一片。那几个家伙也顿时傻了眼，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后便都龟缩脖子不敢再妄言。
那段时间大家都看过一部叫作《铁道卫士》的电影，所有人对敌特分子都是恨之入骨的。老师应时应景的几句话，直嚇得那几个小子魂飞魄散。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谁的家庭成员若沾上“敌特嫌疑”这个污点，对其个人前程无疑将是灭顶之灾。
后来有人跟我套近乎，问老师说的“敌特嫌疑”究竟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因为老师特别嘱咐过此事不能外传，我便以自己也不清楚加以搪塞。
此事过去没多久，突然传来一位同学父亲去世的消息。说早上起床人还好好的，刷牙时突然倒地，没等送医院抢救人就不行了，据说是发生了心肌梗塞。记得当时我脑海里曾闪过这样一个杂念：该不会是敌特组织杀人灭口吧！
李老师身体不好，尤其是三叉神经常会出现疼痛，加上怀孕期间身体虚弱，时不时地就要歇上几天。班主任不来上班，小鬼们便更加造反。一些气场偏弱的老师来班里上课就很困难，有一次直接把教美术的欧阳老师气得爆粗口。
作为一班之长，我经常力不从心地帮助维持秩序，为此也曾遭到攻击和谩骂。记忆中的这段经历实在有些苦不堪言。
李老师在生第二个孩子前就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了。以后几年，班主任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明显心不在焉，对班级建设马虎敷衍，致使我们这个班似一盘散沙很难团成一团儿。
李老师性格虽然刚强，可也有脆弱的一面。一些同学冷淡她，有的甚至给她起外号，这让她很是伤心。有一次她对我说，我辛辛苦苦带你们一年，没想到同学们却这样对我，还不如其它班跟我有感情。说到此老师不免伤心失落神情黯然。
说实话，李老师当班主任之所以不算成功，主要还是由于缺乏带班经验以及性格使然。可她的语文教学水平还是可圈可点的，并且还教过师范专班。
李老师对我的作文一直比较看好，每篇作文都批阅得十分仔细，批语多有溢美之词。她还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对于她的鼓励我既感到兴奋又有些惭愧。由于当时能读到的书非常有限，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实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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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她在夸完我的作文后，又反举一女同学作文。女同学是这样描写学工劳动场面的：“只见同学们干得热火朝天，个个汗流浃背，地上积了许多水，也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泥水……”读到这李老师再也忍不住了，她抖动着手里的作文本大声质问：有谁见过这么多的汗水吗？这种描写也太离谱了！女同学一下子涨红了脸。
有一次李老师也差点对我发火。那是因为她发现有人在我的作文本上涂抹她写的字，她对此十分不满，便在作文旁写了如下批语：“前篇作文的优字谁给描成了蓝色？不严肃。”透过批语，我似乎看到老师愠怒的脸，心里不免有几分打怵。
李老师离开我们已有多年，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对她的看法亦越发冷静客观，普遍认为她是一个刚正不阿，心地善良，对人热情似火，对工作有很强责任心的老师。
李老师当我班主任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对我的帮助鼓励还是满多的，相比之下我对她的关心回馈却少之又少。特别是在我离开学校以后，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或去看望过她，也没有对她说过感谢的话。如今每想起这些，心里便觉得怪对不住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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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陈宝路
伊 凡 男，本名陈宝路，天津人，1956年生。年轻时喜欢读书，曾梦想当一名文学青年，对语文课情有独钟。服役于海军东海舰队十余年。转业后，又从警三十年，在机关做过一段文字工作，平时喜欢写一点散文和诗歌，近年来撰写回忆录。文章追求写实风格，文笔讲究自然流畅。年过花甲，无所欲求，散文写作，只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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