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和平
写下这个题目时，心里竟然有点小骄傲，为啥？这表明在下上过学堂，是个妥妥的读书人啊。
我是1970年开始上小学的，我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在本大队（村）的小学（当时是带初中的七年制学校）教书，我们一家也住在学校里，那时候老师的地位不高，家庭负担重些，所以尽管出生在双职工家庭，我的日常和普通农村孩子没啥区别，一样要挑猪菜、拾草，唯一区别是定量户口，不用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但学校的劳动和勤工俭学都要参加，没有一点特权，割草、拾粪和割麦子、栽秧等农活都干过。那时候学校和大队的关系也很紧密，教师食堂的火草、校舍的维修等等都要靠大队支持，学校也经常组织学生到周边生产队帮农民收割、栽插。如果没有大队的支持，学校是没法办下去的。
农村的校园基本都没有围墙，四周的地界就是取土盖房子留下来的小沟（类似土圩子，兼具排水），沟旁和校舍前后都栽上树，柳树最多，也有杨树洋槐。学校有前后两排校舍，后面一排是砖瓦房，前面一排是土草房，我们住的教工宿舍和食堂都在前排的土草房中。
学校的条件很简陋，大部分课桌凳子都要学生自己带，一年级时，我们教室里还是土坯砌的课桌，最外面一层用石灰和纸筋抹的，一天下来，衣服上到处都是蹭的白灰。
住在学校的好处很多，比如放学不用走几里路回家，食堂的伙食肯定比家里的好。饭后，在学校代饭的老师一般都会在食堂坐一会儿，聊聊天，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好多话题听不懂，只有在老师们讲鬼怪故事的时候，才有兴趣听，比如胡大仙如何将时码粮库的粮食给搬走又搬回来的，谁谁谁得罪了胡大仙被大仙折磨的，谁谁谁走夜路遇到鬼的等等。如果是晚饭后讲这样的故事，本来站在门口听故事的我，听着听着就会往屋里走，最后贴在父母边上不敢乱动，连出门撒尿都不敢。
小孩子喜欢看热闹，住在学校就有机会看多些，比如县里的电影队到我们大队放电影时，多数会在学校食堂用餐，吃过饭我就会屁颠屁颠跟在放电影的师傅后面到大队部去，看他们挂银幕、架放映机、发电机，新奇、好玩。
还有一次，学校接待过一名解放军战士来代饭，这名战士背着一只帆布包，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到学校找老师说是在进行野外绘地图，想在食堂代一顿午饭，老师热情接待，和食堂师傅说一声，也没有另外加菜，一碗饭、一碟菜，战士吃完就要付账，老师和师傅拼命不要，但战士说这是部队纪律，不能犯错误，一定要付，拗不过，只能收钱。吃过饭战士又和老师聊了一会儿，有几个学生上学早的，就围着战士问这问那，战士始终微笑着耐心作答。农村小学生哪里容易遇到解放军战士，所以印象特别深。战士临走时，还再三道谢，向老师和小同学立正敬礼。战士走了以后，老师还不住夸赞人家，说真的是亲人解放军。
我在学校学到的第一个技能可能与其他人不一样，说来你别笑话，就是烧火。中午放学后，食堂不会立即开饭，我一般到家书包一扔就会往食堂跑，提前探探中午吃啥，烧饭的王师傅有时候忙得急，又烧火又烧菜锅前锅后跑太耽误事，看到我去了就会吩咐我帮着烧火，以前的柴火灶一般都是烧麦秸、稻草之类，其他的豆秸或者树枝就是好草，比较少，难得烧到的。而用麦秸、稻草烧火，要一小把一小把连续不停往锅（灶）膛里送（我们方言叫“凑火”），看上去简单，实际还是有点技术的，草凑多了，锅膛的火就会被堵熄了，凑少了又续不上，火也会熄，锅膛里的火还要根据炒菜、烧菜需要控制火候大小，锅膛口的草不及时往里凑还可能散落到外面来，一旦引燃锅膛外面的柴草就要发生火灾了。我一小孩也没干过这活呀，王师傅不管你会不会，就让我把草往锅膛凑，他在锅上炒菜时觉得火大了就叫我少凑点，火小了就叫我多凑点，有时候烧着烧着火就熄了，王师傅说，快凑火啊。我说，已经凑很多了，锅膛已经凑不进草了，他便立即过来查看，原来锅膛被我塞得满满的，火被“则（塞）死了”。王师傅就会告诉我一些技巧，如要保证锅膛中心位置是空的，草灰多了就用火叉捅一捅炉底，让灰漏下去。草凑进锅膛里还要用火叉拨一拨挑一挑，火才能烧得旺，火大了就要用火叉压一压烧慢些，但压太紧草又烧不透、烧不干净，叫“偶得力”，那样就浪费了，等等。日积月累，我竟然小小年纪就很会烧火，大火、小火、文火，烀山芋烀猪肉、蒸馒头蒸鸡糕炸驼子（肉圆）、炕糟面饼小锅贴水沓饼等等，各种火候我全能掌控自如，我烧火“炕”出来的小糖饼黄亮亮的，没有一点糊斑。后来不管在老家还是走亲戚，我都会主动要求帮着烧火，只要锅上需要，什么样的火我全能烧好。
有一次老妈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我说想当伙夫。她问为啥，我说我会烧火，老妈就骂我没出息。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每次我看到王师傅烧菜放盐后，都要用勺子盛一点汤汁出来尝尝甜咸时，就羡慕无比，你说这菜还没出锅，就可以提前尝尝，对于正饥肠辘辘要吃饭的小同学而言，这场景，这福利，难道不是致命诱惑？
后来父母工作调动，我们一家搬到离家十几里路之外的另一所农村学校，那个学校的校园基本和我们村学校的布局差不多，或者应该说我们这儿大部分农村校园布局都差不多。校舍有砖瓦房，也有土草房，有土操场，也有蔬菜地。在这所学校，我们住的还是新搭建的“丁头屋”（也称顶头屋、防震棚），门板都是大柴（芦苇）夹的，虽然透着风，但安全感十足。
用现在的眼光看，农村的校园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周边都是农田，和村庄一般都有一定距离，不用担心处邻“割”居张家长李家短带来的烦恼。站在操场上，闭着眼闻着空气都能知道周边农田里种的是啥，四野四季色彩变换，稻花香麦金黄的，哪儿找这地方啊？放学、放假后，偌大的校园里，一般就我们一家住着，那份安静，那份悠然，还有何处比得了呢？可惜啊，那时候少不更事的，哪会享受这环境啊。
我的一位高中老同学眼光贼毒，十几年前他老家的街西边不远有一所小学校迁址另建，老校园整体对外租赁，他得知后去和村干部一谈，刚好人家正愁租不出去，双方一拍即合，愉快成交。老同学花点钱简单将校舍维修收拾一下，即刻入住。如今，老校园被他拾掇得鱼翔浅底鸟语花香彩蝶飞舞燕语呢喃的，成了人人羡煞的林下庄园，以至于过一段时间老同学们就会吆喝着去聚一下，过一过当庄主的瘾。哈哈，听闻他大学里的一些漂亮师妹们慕其才华贪其庄园，去了竟然想赖着不走呢。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自己校园，我们的快乐少年在校园里，青春回忆在校园里，但当年的校园却不见了。幸好，老同学为我们保留了一所。得，等疫情缓缓的，赶紧去骚扰撩拨一下。
作者简介
徐和平，1963年11月生，江苏涟水人，1983年毕业于江苏淮阴供销学校计划统计专业，历任统计员、编辑、《涟水县志（1978-2008）》总纂、《淮安市志》编审，多次被省、市地方志办聘为志书评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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