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崔向珍
①爷爷心里的圈本来是想围着学堂转的。做一个好学生，然后做一个好先生，让自己家成为书香门第，被左邻右舍尊敬和夸赞。可是爷爷却没有想到他的圈是围着老屋转的。爷爷学堂里走回来的时候，他爹就永远地睡着了。他的娘用咸涩的泪水告诉他和他的兄弟们，围着老屋整整转了一圈，吃了一辈子苦的他们的爹，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轮到老大转圈了，圈子转多大，是他自己的事情，圈子圆不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②爷爷把心爱的书本放进了漆黑的里屋，却把孔子的“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那时候，爷爷兄弟六个，土地又少，作为老大的爷爷瞅着收进口袋的粮食，额头上聚起细细密密的皱纹，这够维持几天的生活呢！那段青黄不接的日子，六爷爷偷偷跟着八路军的部队走了，爷爷开始一宿一宿地不睡觉，他的身子底下长满了刺，这些刺扎得他坐卧不宁。爷爷去集镇上用鸡蛋换地瓜干的时候，看到了卖百货的张圣贤，这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逢集必赶，针头线脑洋袜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他都有。他家的几个孩子都念学堂，家里也不缺白面吃。爷爷从集市上回到家里后，就琢磨着怎么弄钱去买一辆旧的自行车。
③那些天，爷爷的娘看自己的大儿子吃饭就愣神，睡觉总是骨碌身子，心里疼到了极点，就偷偷地给了他几块银元。爷爷用这些银元，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打了两个木箱子，爷爷不知道去济南提货的路，就偷偷地跟上了张圣贤的自行车。坑坑洼洼的土路很多，好在有月亮，爷爷不远不近地跟着人家往前骑，四百多里路，幸亏爷爷年轻力壮，好歹没有被落在半路上。从那时候起，爷爷知道了去提货必须选月光明亮的日子，知道了来回最安全也最近的路线。等到爷爷手里的钱宽裕了，就又买了一辆旧自行车，让二爷爷跟着他一起去。两个爷爷不停地奔波贩卖，家里的光景渐渐好了起来。兄弟们吃得饱穿得暖，家里还开了店铺。爷爷依旧不敢停歇他的脚步，给他的兄弟们都盖了房成了家。
④爷爷再去济南进货的时候，就领回了小他10岁的奶奶。爷爷成家后，依旧马不停蹄地奔波忙碌，把三个孩子都送进了学校，满心盼望着自己家能够成为受人尊敬的书香门第。父亲读书很争气，一直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很多时候，爷爷喝着二锅头，眼前总能看到一副写着“书香门第”的对联，红彤彤地贴在自家大门上，日子过得滋润的爷爷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⑤一帆风顺的日子注定是不太可能的，父亲刚读初中的那年，爷爷双目失明了。爷爷郁闷得想跳河，他不是怕穷，可他怕几个孩子读不起书了，书香门第离自己家也越来越远了。爷爷病了两年多，家底子都掏空了。爷爷虽然看不见，但是饭碗里饭食的越来越粗糙稀薄，让爷爷的身上又长出了更多的刺。爷爷摸索着把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自行车擦得干干净净后就躺倒了，再也没有能够起来。
⑥爷爷的圈转完了，该是父亲转圈了，在陈庄中学读到初中毕业的父亲，坐在爷爷的坟头边哭了一天，撂下书本，加入了挣工分的队伍。父亲一天一天拼命地劳作着，挣的工分还是很少，到了年底算账，总是倒扒。也亏得父亲的学业好，再加上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很快就被聘为了代课教师。虽然工资不多，但是总可以补贴家用。后来在家里老人的撮合下，初中跟父亲同校不同级的母亲毕业后不久就嫁给了父亲。那时候父亲已经回到了我们的村小教书了，父亲每天去学校教书，母亲每天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实行了分田到户以后，母亲一天天就长在了我家的几亩地里了。顶着满天的星星出去顶着满天的星星回来的母亲，暂时忘记了书本里的墨香，她所感受到的都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苦了。
⑦用母亲的话讲，辛苦是很辛苦，可是看着家里顿顿有饱饭吃，孩子们有学可以上，这该是多么幸福的日子。我读初中一年级的一天早晨，上学的路上走过那条熟悉的小溪，发现同学们都在水里捉鱼。浅浅的水被搅得浑黄，尺八长的鱼儿疯狂地蹦跳着。想着要给家里改善生活的我，忘记了上学读书，我脱下长裤跳进水里，好不容易捉了两条尺八长的黑鱼。浑身是泥提着两条鱼兴冲冲地回到家中，刚进院门就被放学回家的父亲逮了个正着。当父亲知道我为了捉鱼而没有上课的时候，他劈手就夺过了我手里的鱼狠狠地扔了出去，接着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根木棍就开始撵着我打。我拼命地在前头跑，父亲拼命地在后头追。眼看着就要被父亲追上了，正好遇到了一位本家奶奶，我躲在奶奶的身后，总算是躲过了一顿好打。从那以后，无论遇到怎样的诱惑，我也没有逃过学，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中考的时候，我考出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高考的时候，我稳稳地拿下了全县的文科状元，走进了山东大学的校门。
⑧从分田到户，到乡村振兴，党的富民政策让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富强，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幸福。当我的女儿接到中央财经大学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父亲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不停地流淌着。他买了一瓶最好的酒，双膝跪在了爷爷的坟前，他对爷爷说：“爹，今年过年，我就能把‘书香门第’的横批，端端正正地贴在咱家的大门上了！”
20.从文章谋篇布局的角度，分析题目“书香门第”是如何统摄全文的。(4分)
20.【答案】示例：①“书香门第”，指几代人努力奋斗希望家族成为读书人家的梦想；②围绕这一梦想，按照时间顺序，记叙了爷爷、父亲、“我”艰辛奋斗的人生片段，每一片段都与“读书”相关；③最后，以“我”的女儿考上大学表达出书香传承结出硕果，父亲将喜讯告诉去世的爷爷，升华主题，呼应题目。
【评分】答对一点得2分，答对两点得3分，答对三点得4分。意思对即可。其他答案符合题意亦可。
21.第②段至第⑤段是如何塑造爷爷形象的？请加以分析。(4分)
21【答案】示例一：正侧面描写相结合表现人物形象。如第③段正面描写爷爷偷偷跟着张圣贤去济南提货的场景，表现他的精明能干、吃苦耐劳。又用爷爷的娘“偷偷地给了他几块银元”侧面描写她心疼儿子为家庭生计发愁，表现爷爷勇于承担家庭责任。正侧面描写相结合，使爷爷的形象更加感人。
示例二：出色的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形象。如爷爷“额头上聚起细细密密的皱纹”“吃饭就愣神”的神态，描写细致入微，将人物的担忧和沉思状态活生生地勾画出来。
示例三：平静中见波澜的叙事风格突出人物性格。作者用平实而饱含深情的语言记叙了爷爷辍学、六爷爷离家、爷爷卖百货使得家里光景渐好却又失明的生活起伏，表现了爷爷面对生活磨难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态度，也饱含着爷爷对家庭、对生活最质朴的爱。
【评分答对一点得2分，答对两点得4分。意思对即可。其他答案符合题意亦可。
22.探究下面两句话在文章中的作用，写出你的发现。(4分)
①很多时候，爷爷喝着二锅头，眼前总能看到一副写着“书香门第”的对联，红彤形地贴在自家大门上，日子过得滋润的爷爷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②他买了一瓶最好的酒，双膝跪在了爷爷的坟前，他对爷爷说：“爹，今年过年，我就能把‘书香门第？的横批，端端正正地贴在咱家的大门上了！”
22.【答案】结构上，①②前后照应，“书香门第”是本文的线索，贯穿在几代人的奋斗中，使文章成为有机整体。内容上，从想象成为书香门第到成为书香门第，反映了三代人不断奋斗实现梦想的历程，突出强调了主题。
【评分】结构2分，内容2分，共4分。意思对即可。
23.试就本文语言的一种显著特点及表达效果谈谈你的理解。(4分)
23.【答案】
示例一：雅俗兼具，尽显其妙。如“骨碌身子”“尺八长的鱼儿”“顶着满天的星星出去顶着满天的星星回来”并引用古诗文等，既有生活化口语化的亲切自然，又有书面语的典雅优美。
示例二：用词形象传神。如第⑥段“母亲一天天就长在了我家的几亩地里了”，“长”字形象地表现了母亲在地里不停劳作的情景；第②段“身子底下长满了刺”，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可感的形象，将爷爷深感责任重大的压力形象传神地表现出来。
示例三：语言质朴，饱含深情。如第⑤段“爷爷摸索着把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自行车擦得于干净净后就躺倒了”，“摸索着”“擦得干干净净”“陪伴了他几十年”，语言平实，不事雕琢，但表现出爷爷对实现梦想的强烈渴望和对生活的深厚情感。
【评分】答出一种示例得4分。特点和效果各2分。意思对即可。其他答案符合题意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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