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缓缓合上书页,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去忙了一会儿别的,精神上缓了一缓,才明白我失落于秉昆的生活好了那么多,然而他竟也失去了很多!
他失去了一些友谊,至少是德宝的友谊;他还失去了一些亲人,至少是与嫂子相忘于江湖了;他还无法得到他父亲那种被后辈尊敬的情感,至少他的儿媳妇对他给监工的窗框十分不满……
——啊!生活越来越富足的当下,究竟我们失去了多少啊!
《人世间》上中下三部故事连贯,时间脉络清晰,每本都有每本着力刻画的时代之鲜明处。
上部文革时期,周家三个儿女面临上山下乡,最终小儿子秉昆留在家里,保留了城市户口,成为木材加工厂的工人,如此周家则有了两位工人,一位是秉昆父亲周志刚成为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一位是秉昆成为了年轻一代的城市工人。
周家的三个儿女,一开始最让人惊讶的是周蓉,敢于追求爱情而偷偷去了贵州下乡。然而当她写信说她只能信仰爱情了时我便理解她了。
周秉义和周蓉似乎认为自己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工人阶级的家庭出身,肩上天然带有一种使命感,他们不愿意做时代的旁观者,而是想做参与者,并且他们又是有真才实学的知识青年,学习成绩优秀且阅读广泛。
在文革那样一个特殊年代里,周蓉或许产生了很多疑惑,于是以为在那样的环境下,有且仅有爱情可做信仰一用了。
而秉义一直以来也都肩负着不能辱没姓氏的觉悟,一心努力着,于是他成为了光字片唯一一个当了官的孩子。
至于秉昆,整部书都是跟着秉昆的成长、生活所推进的。
书里为了安排他和郑娟的爱情与婚姻,非常戏剧化的刻画了涂志强、水自流、骆士宾等一众人,给郑娟安排为一个怀着孕的小寡妇的形象。
其实我对郑娟的这个安排倒不以为然,虽然说有助于刻画秉昆善良的形象,也有助于推进后面的情节,比如入狱等。但我觉得没有这么戏剧化也可以,就简单是涂志强的妻子也未尝不可,而涂志强也不必是个杀人犯。
当然,郑娟这个人物如此安排也是为了突出周家三姐弟的爱情观的一致性,其实周家的三个人都是“情种”,是对爱情有一定要求的人,多少要有献身精神。
秉义为了冬梅拒绝了去军队。周蓉更是为了诗人而偷偷下乡,用秉昆妈妈的话说是私奔。而秉昆则爱上了郑娟,甚至于不惜偷卖传家玉镯也要继续给她生活费。
用小说里蔡晓光的话说,周蓉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其实在我看来,周家的几个儿女都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他们只要他们自己认定的爱情和爱人,这是一种莫大的清醒与幸福。
德宝和秉昆的友谊结束的很让人难过,却没有意难平,因为正如书里写的,有些人确实具有搅屎棍的属性,觉得我没好,便也要拉别人下水。
所以,德宝最后和秉昆擦肩而过不理不睬,虽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俩也是到了知天命以后的年纪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一类人的——嫉妒和贪婪,虽然表现出来的晚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把人的本性给拱出来了。
在读上部的时候,我最大的感受是“命运的无因性”,或者说叫做命运的不确定性,因为连秉昆竟然也因为某事件被劳教了半年。
大环境的不稳定,使得很多人的生活难有起色,大多数普通人所期待的不过是三餐四季。
在读上部时,我总是想起《呼兰河传》里那句“人们四季里,风霜雨雪的过着,霜打了,雨淋了。”
?
当初读到《呼兰河传》的这句话我一下子泪湿了。在读《人世间》时,我不止一次想起这句话。命运的无因性就像这四季里的风霜雨雪。
天地不仁啊,无论是一个冷冬还是一个暖冬,这些微的气候之差,从来不是为了怜悯谁而发生。
中部刻画的时期是改革开放以后,工业转型的时期,很多厂子面临转产甚至于倒闭,日渐增长的物价和长久不涨的工资,甚至于很多厂子连这长久的不涨的工资也不能按时发放,还有不能按时报销医药费。如此而来,工人的首先受到了改革的冲击,日子越发的难了。? 难到有些工人为了生活,从厂里偷材料出去变卖。? 这让我想起来《钢的琴》那部电影。我曾经评价那部电影讲的是最贫穷的工人和最富有的废墟。他们可以从即将被卖掉、今天让人倒腾点这个出去、明天被倒腾点那个出去的废墟一样的工厂里,制作一架钢铁做的钢琴。他们有设计师,有优秀的技术工人,还有可随手利用的各种材料,他们能制作那样一架钢铁之琴,但他们偏偏买不起一架普通钢琴。他们有优秀的技术,甚至于活到老学到老不知疲倦的工作激情,偏偏他们的能力都无法变现。? 《人世间》读至中部的后段,秉昆的哥哥秉义去了军工厂,要知道那是军转的工人啊,他们的组织性、纪律性更加优于普通人,然而他们面临着日渐看不到头的生活,一样的焦虑困苦一样的放下骄傲,哪怕变卖自己珍贵的工具,甚至于偷工厂的零件,生活和困难将他们的原则、他们的骄傲都溶解了呀!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秉昆判刑那里,我觉得让秉昆误伤骆士宾并致死,这个情节也是没有太大的必要的。因为秉昆其实所代表的就是草根百姓的人情味和善良,秉昆在全书是一个坚守爱情、坚守亲情、友情的人,他实际上也收获了真挚的爱情、亲情和友情。
我认为这十二年的牢狱,对于秉昆和郑娟的爱情刻画并没有起到特别明显的作用,虽然起到了让秉昆失去了饭店工作的作用,但秉昆如果平平淡淡的下岗然后再去打零工、去跑三轮、去开小吃铺也未尝不可。
秉昆的入狱,周玥出国都是中部快结尾的地方,待下部开始,已经是2001年了。中间的十二年,被夹叙的方式写出来,主要是周蓉和蔡晓光的故事,特别是周蓉。周蓉这个女人确实不平凡,她具有异常坚韧而强大的精神力量,并且有不知疲倦的求知欲,这恐怕也是蔡晓光爱他之深的原因吧,周蓉是一个真正的万里挑一的女人,她具有独立精神,并且非常自信,还目标明确,不怕困难,从不自娇,这从她法国的打工经历和回国后坦然成为数学老师就能看出来。
如果让我去选下部的主角,我认为是周秉义,他在下部里形象变得具象了,他做了拆迁工作,帮助秉昆实现了住房梦想,也帮助了秉昆的好几个朋友圆了住房梦。
秉义退休后分到三居室以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终于可以让弟弟妹妹来自己家过个春节,无不说明秉义也是极其具有人情味的一个人,他做干部时间长了,而且认为自己肩负干部使命,他是书里努力树立的一个正面干部的形象,然而前两部里秉义不够具象化,虽然中部他作为军工厂的书记也具化的写了好几件事,但不知怎么,偏偏是到了下部里,秉义才显出很多人情味来。
《人世间》里写过不少干部,秉义的岳母是一个,秉昆酱油厂的“老太太”曲书记是一个,秉昆帮助过的曲书记的丈夫马守成是一个,秉昆的哥哥秉义也是一个。
秉义的岳母曾和曲书记聊天说过一个问题,说他们明明自己干革命的时候是从百姓中来的,然而做了干部以后,他们却再也回不到百姓之中了,她甚至于为女儿找了一个光字片出身的丈夫而不满意。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是啊,秉义岳母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整部书从头说到了尾,就像秉昆他们去买猪肉那一节,他们因为买到了猪肉而欢欣雀跃。把这段再和秉昆他们去曲书记家第一次吃饭那节对比呢?曲书记家的餐桌多丰盛啊。还有秉昆家过春节,哥哥嫂子姐姐姐夫总是给他拿来丰富的节礼几乎都是别人送的或者单位分的,对比秉昆每次都要分出两份给自己过的十分困难的两个朋友家,这种物质差异、生活水平的差异是怎么回事呢?这种现象究竟对不对呢?是否违背了秉义岳母他们最初的梦想呢?
? 秉义岳母还提到,怕亲戚都找来解决问题,这是全书经常体现的人托人问题,秉昆他们作为草根,遇到事总是在托人,托曲书记办事就托了很多次嘛。这种托请之风又是否违背了秉义岳母他们最初的梦想呢?
我想就算不是违背当初的梦想,至少也让秉义岳母认为与梦想还有差距,不然她不会在离休多年以后突然思考起这个问题。
秉义岳母在临终之时,不再抱着干部的姿态,而是以一个亲戚长辈的感情想为女儿的小叔子做一些事情,使得秉昆提前出狱了。我想秉义的人情味恐怕也与这位老干部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位老干部在生命的后期,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她虽然没能真正的回到百姓中去,但她的心里认可了自己有一门光字片的亲戚了。
《人世间》有一个不写之写,便是信仰。周蓉下乡时,认为当时她只有信仰爱情了。秉义也是有信仰的,他要成为一个好干部,干实事且廉洁的好干部。秉昆呢?他虽然没说过自己的信仰,但他也是要强的人,也和哥哥姐姐一样不愿意虚度人生的人,并且以善良热心立身,痛恨腐败和社会丑恶现象。如果说秉昆信仰仁义礼智信是否可以呢?
《人世间》以光字片的起源开始,到秉昆和郑娟散步于新区结束。
光字片没了,光仁、光义、光礼、光智、光信都没了,那么最初闯关东的农民们自己按仁义礼智信起的街名虽没了,仁义礼智信的精神可还在吗?
我想这是《人世间》留给我们的一道题。
《人世间》中不写完人,连秉义这样的干部,也有两个他自认为的污点,一个是为秉昆分房,一个是帮秉昆孩子安排工作。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算哪门子污点!但别忘了,这是秉义的人生,他其实是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白璧无瑕的,所以他说是污点,那么就是污点。
正因为《人世间》里不写完人,所以这部书里的人都格外饱满,比如德宝和春燕。
就像秉昆与冬梅嫂子从此相忘于江湖一样,或许秉昆和德宝也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三十几年的友情,就因为秉昆的哥哥是领导,就因为没办法让他们以三成的价格买房子,就因为没有如了德宝的心意……他们就那么低头而过,仿佛不认识一样了。
恐怕这就是这部书就给我们的问题吧——仁义礼智信还在吗?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不断地丰富起来了,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物质还会继续丰富,我们还会失去什么?
光字片,真的就这么被干掉了吗?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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