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与入学——随笔

作者：袁炳纲

开学的日子即将到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校里便想尽千方百计招生，而家长则根据个人的各种实际，反复权衡利弊，确定孩子在哪里哪所学校入学就读。

农村现在有这样两方面的实际：

一、学校熬煎没有生源，动员所有力量，采取各种非凡措施，挨家挨户上门招生。

老家是陕西渭北山区，名叫昭陵镇坡北村，是一个一千多口人的小山村。我居住的巷子有五户，现常住一户，仅有一对年已古稀的老人。

那天，我们原本空寂的巷子来了五名前来招生的青年男女教师。

这帮人，来时先去了坡北村委会，了解了情况，问我这里哪家是XX家，说这家有一个学龄前适龄幼儿。

他们是给昭陵镇公立幼儿园招生的。 其中一个我认识，是我以前的同事。

寒暄中得知，镇幼儿园这学期岌岌可危，若不想方设法招一些新生入园，原来的十多名幼儿将可能流失。 也可能恐怕户口簿籍中二万多人口的小镇唯一的这所公立幼儿园，由于没有幼儿入园而关闭抑或倒闭，上级教育部门领导将招生指标分配下达落实到每个幼儿园的教师，每人三名指标，和个人利益挂钩，完成表扬，完不成少一生扣教师一百元。

这种做法我能理解，过去在教育组工作，每年县教育局下达职教的招生指标，我们也采取这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时，国家发展职业教育，花巨资建职业教育中心，可没有考上高中的学生，都不愿意读职教，要么补习一年，重新考取高中；要么寻情钻眼花巨资寻人走后门上高中。

对此，我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家长要那样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明明自己的孩子一条虫，你却非要按龙对待呢！

记得爷爷给我讲过，解放前村里来了一个算卦的，他通过驯化的一只雀儿在卦签筒中叼写有字签来预测人的命运福祸，当时人把这种卜算法叫：雀儿噙牌牌。

摊子摆开了，大家涌来看热闹，也有人卜卦算自己的吉凶福祸。

村上一个二流子也前来卜算，那雀儿似乎禀通人性，飞过去叼出一根卦签，上面的字竟是：长虫变活龙，四季空中行。

当时这卦底，惹得一大圈人嘻笑不止，大概是太灵验了吧。

长虫是我们关中方言，指的是蛇。

无论有多少种可能，恐怕都不会变成传说中的神兽“龙”吧，故只能“空中行”了。

关中农村俗话说：空里来，雾里去，赚个欢喜放个屁。由此可见，梦想幻想只是海市蜃楼，离骨感的现实相差甚远。 许多人养过蜂，知道一般工作的蜂，在巢穴里吃的是花粉，而蜂王吃的是王浆。工蜂的巢穴低矮狭小，蜂王的巢穴凸起宽大。尔后，吃花粉的成熟后变为工蜂，吃蜂王浆的成熟后则变为蜂王，这是因蜂而异的自然现象，为什么在人类就不能自然了呢！

诚然，望子成龙这一美好意愿没有错，可你得首先确定您的那位后人具备不具备成龙的基因和天赋。

说起来好笑，那时一些熟悉的家长，常聚在一起砸某些民办教师的“洋炮”，说把娃教得越来越不进步反而退步了，像X上的皮，非但不往前伸延，还往后退缩，还说一个民办教师写生产队的队时，把人写在左边，把耳朵旁写在了右边，笔画够也对，只是位置不恰当而已。

当然，他这种绘声绘色颇具形象的讲演肯定会引起听众的哄笑，达到大家对XX教师的嗤之以鼻的效果，可偏偏惹怒了旁听的一位民办教师，他回敬了一句：你这伙计的家伙，能造出掌柜的吗？！

我不否认当年的民办教师中确实存在着108号的白胜（剩），但也不苟同个别家长妄想石头蛋儿孵鸡仔的做法。什么叫量体裁衣，什么叫看菜吃饭，世间一切事只有自然合适最好。

可这看似简单的自然合适又最难达到。

这位招生的同事忧郁的眼神中透露些许高兴的光芒，一问才知道，他下手早也快，通过人情关系，完成了自己的指标。还说早报名，有优惠，每生减50元。

回想到我们当年给职教招生，也采取过这种做法，甚至为了招到一职教生，教育组贴一些钱进去。

记得那时为了完成招生指标，我们同样登门入户，甚至像如今卖房看病巴结客户病人一样，免费用车辆拉上家长先到职教中心实际考察学校的好孬。

那次看我开的车，这些孩子因学习成绩不好没考入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的家长，坐在车上还牛皮哄哄的说：我今天能去看学校是看了谁或谁的面子。

他的这话使我很伤感，作为老师，学生若不好好学习，肯定要批评教育，可现在这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家长反倒牛起来了，甚至以孩子上学要挟我们，和我们讨价还价，还问我娃上这职教你们能否再多贴补几百元。

那时职教招生，全县都在争抢生源，萝卜快了不洗泥，水看着上涨，船不停升高，一个学生十个拉住，八个还在抢，价不涨才怪！ 现在，镇幼儿园招生也一样，一名学生，十个人拉住了，八个人还在争抢。 同样，那时一些高中为了获得高考名次，也在争抢尖子学生。 那年，为了尖子生不流失，我县一中专门制定了优惠政策，对名次靠前的优秀生，既免减费用，又用专车拉家长去学校考察，好吃好喝好招待。

我也用车拉过这些尖子学生的家长，这些家长同样也很牛逼，说什么西安咸阳的某某名校亦邀请他儿子或女儿去他们学校就读。

这就是农村招生的现状，优秀生和差生的家长都很牛，牛得足以让教师校长甚至管教育的领导，绞尽脑汁巴结奉迎，弄得蝇营狗苟，猫道来狗道去的……

二、家长熬煎把娃到底该安放在哪里哪校就读。

那天见到农村老家一位老朋友，他家的实际和许多农村老人一样，也是儿子儿媳进城打工去了，孙子由爷爷奶奶在老家带。 这学期，孙子三岁多了，该入幼儿园了，他熬煎小孙子的入园问题。

他家有十几亩果园，平时一直是他们老两口在作务。以前，可以抱上孙子到果园，两个边劳动边看管，可这学期这种看管方式不行了，孙子入园后得接送了。 儿子儿媳打工，经济实力支撑不了娃在城里入园；他二人要作务果园，还要考虑孙子入园后的一些实际。

我们本村学校撤并后，没有了幼儿园，镇上可供选择的只有二所：一所公立、一所私立。 公立的省钱，每期八百元，可接送是件头疼事情，果园二万斤果子马上要采摘，本来二个老人就难以支撑完成，又要每天几次接送孙子，实属难上加难。 私立幼儿园园内管饭，有专车接送，好是好一点，可每期二千八百元，依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好像勉强入园也困难一点。

闲聊中得知他还想给他这个孙子在跟前找一个学伴，这样万一某一天他无暇顾及，那家的家长可帮忙照管一下。 可是找了两家，还是没有找到。 其中一家是我一堂弟的孙子，家庭情况和这位老友基本一样，也是经济实力支撑不了孙子进城入园。堂弟两口还承包了别的二家三十亩果园，加上自家的，共四十多亩，本来经常忙得点着纸都顾不得哭，可孙子他妈非要让儿子进县城入幼儿园，他两口胳膊细，扭不过大腿，只得想方设法让孙子进县城入园。

这两天，租房子找人情，又花大钱，总算安顿好了，可熬煎开学后钱的问题，娃的接送经管问题，焦头烂额，感觉压力山大，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朋友接着说，“现在农村离婚的太多，大龄男娃订不下媳妇的更多，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儿媳更牛，要脚不敢给手，说话和皇上圣旨一样，谁敢惹！有尿没尿你得咬牙撑住尿，糠里边榨油一样——硬挤！” 又找了一户，本想行，可还是不行，就是XX的孙子，前几年那刚过门的儿媳丢下娃走了，不跟XX的娃过了，可辗转了两年，狗踅油葫芦，又回来了，和丈夫好合的条件是让家在县城买一套房，她住在县城经管她娃上幼儿园。猫不上树狗撵哩，买房和安顿孙子入园，整得XX上吐下泻，求爷爷告奶奶的，头大得和担笼一样，近乎神经兮兮了。

这我可以想象，现在的农村小伙订媳妇，也是先房（城里）后车，整弄得男方父母坐卧不宁，像热锅上的蚂蚁。

过去教材中有似乎无用的“鸡兔同笼”的应用题，现在实际中又有不切合实际的“驴跟马跑” ，真是关住庙门打叫化子——整的都是穷汉娃。

农村现在的学校少，幼儿园更少。

1996年，我在教育组工作时，我们建陵镇中小学校共三十一所，村村有学前班，可现在全镇学校撤并得只剩三所，其中两所岌岌可危，“兵”（学生）少“将”（教师）多，其中一所两个兵，七个将，比十个人九个官，剩余一个是委员的“单位现象”还可怕得厉害。

那时，我们全镇高中学生一千五六百名（有一部分是外乡镇的），初中学生一千七八百名，小学学生三千二三百名。

“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时，校舍桌凳问题整弄得我们教育组的几位领导同事寝食不安，有时一张两人的课桌硬挤三到四名学生。 对个别偏远小些的村队幼儿（那时叫学前班）入学问题，我们曾出台了“允许带弟妹入学”的应急措施。那时入学，怕教室容纳不了，我们拿上村上的户口簿子，严卡年龄，年龄不够入学年龄的，家长好话说尽也不开“绿灯”放行。

同样，那时的教育成本低，孩子上学家长没有多大压力，几块钱几十块钱就可以让孩子进校读书。那些特困的，也有减免政策。

现在条件好了，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可教育成本增大了，大家都想法设法让娃受最好的教育，上最好的学校，一古脑往城里拥挤……

因没有生源，农村的学校一撤再撤，一并再并，据我调查，我们建陵镇现在三所学校在校中小学生仅三百余名，幼儿仅剩几十名。

离镇所在地远点的，爷爷奶奶在镇上租一房，专门陪孙辈读书做饭。

这样，又有人算账，与其在镇上租房陪读，还不如在县城租房陪读，也省不了多少，毕竟县城的学校校舍师资都比镇上的强好多。

剧场效应，县城的又撵到地市，地市又撵到省市首都。 追来撵去，农村的学校学生急剧衰减，城里的学校学生急剧扩增。农村为招不到学生而郁闷，城里为学生容纳不了也郁闷。 有时想一个学生就是一棵树苗，栽到啥地都可以长成栋梁，都可以枝繁叶茂，参天般高大，可为啥非要把她栽到城市的土地中呢？ 本来，城市越大土地越紧俏，可人们似乎愿意挤这座独木桥，挤这个热窝

……甚至认为把子女不放进名市名校是父母爷奶的无能……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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