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红日西沉，晚霞满天，白鸟飞翔，晚风行舟。
我安闲地行走在小河堤上，静候柠檬一样的月亮爬上山脊。
穿镇而过的河流上随意堆上几座长满杂草的石拱桥，依傍河而建的民房高高低低。石阶从民房延伸到河边的埠头上，几位女人在埠头上清洗衣物、瓜果蔬菜；几位老人守在一棵大树下，满脸宁静地看着河面。
一叶小舟缓缓摇过他们，掀起一圈圈涟漪，波澜荡开铺陈在河面上的余晖，水面缤纷，揉碎一水残红。
晚风习习，河水缓缓，远处阡陌田埂间绿草茵茵。水乡的黄昏令人心旷神怡，情思跌宕，我不知觉地走了进一片桑林的深处。
蓦地，一群嘻哈打闹的小姑娘出现在眼前。缎子似的秀发被一块蓝布头巾缚住，蓝色带着白色圆点的小围裙系在腰间，小臂上戴着蓝色的布袖套，白嫩如脂的小手在桑叶见翻飞，似白蝴蝶。
“嚓！嚓！嚓！”掐一片桑叶，手跟腰身向后一转，一片片肥噜噜的桑叶就顺从手臂的摆动，从桑枝上滑落进小姑娘们背后的竹筐里。动作是那样地麻利、娴熟，是行云流水；节奏是那么明快、流畅、有力，是欢快的行歌。整个劳作过程就像是在演绎一出古风韵味的江南采桑图。
晚风轻轻撩起她们额头的刘海，晚霞钻了空子，趁着间歇偷吻起她们的脸颊。柔柔的晚风轻轻地吹，夜幕缓缓地落下。慢慢地，姑娘们娇美的身影融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勤劳的人儿真美！
我也跟着闭上眼晴，静静地用心聆听，聆听着动听的自然和声。朦胧的夜空之下过往的种种，都在这晚风的吹拂下渐渐清晰可见……
月亮高照，蟋鸣蛙叫，一条条泛着白光的田埂像一根根牛绳牵着我跟母亲走向晚风中，一人一把用斑竹做成老虎钳似的竹夹子，走进稻田捉黄鳝。
月亮正从桉树的树梢后升了起来，一直在前面猫着腰的母亲忽然说到：“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家，家在一个山坡下，也种着很多桉树，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就像今天晚上这样，我跟我的母亲也上田里捉黄鳝拿到乡场上去卖，那些日子也熬过来了。”
母亲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在说给我听，也是在鼓励自己。那时候父亲去世不久，家已经破败不堪，似乎风大一点儿，家就被吹得支离破碎。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很想继续读书，可是看看母亲越来越驼的背，我把这个欲望压进肚子里。一天收完工，母亲拎过竹兜喊上我，默然地说：“愁啥呢，田里的黄鳝养得正肥，定能卖上好价钱，捉上几天就够你学费了。”
黄鳝大多喜欢昼伏夜出。打着火把，凑近水面，就能轻松发现浮在水面上休息的黄鳝。黄鳝正歇着凉，懒得管是谁靠近它，此时动作不需要太麻溜，张开带有锯齿的竹夹子照着黄鳝的身子夹去，大多都跑不掉。
几晚上下来，临近几个生产队的稻田都被我跟母亲两人趟了遍，我的学费也有了着落。那几年真的很穷，餐餐喝着照人稀粥，衣服总是缝缝补补，好在母亲手巧，穿在身上有好闻的阳光清香。在母亲的引领下，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但很和美。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想，那些日子苦点、累点、穷点，但人活得幸福，探其秘诀，乃是那时候的人心有希望，眼里有光，自然天天都是好日子。
邹謇，祖籍四川渠县，现居重庆。已出版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四月青阳》，《半壶老酒，邀月对坐》。长篇小说《阴阳跨界人》，《太医令》等。多家平台签约作家，多篇文章纳入中考题库。生性淡泊，有故事，有信仰，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世人皆醒愿我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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