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撰写全团战地通信整改工作报告
?杨继宝
? 尽管当今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上世纪80年代发生在中越边境的那场持续10年之久的战争一无所知,因为无论从电视、电影、报刊等公开出版物上面,均找不到有关这场战争的一文半字。但我们这些亲临过这场战争并经受了血与火、灵与肉洗礼的人,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它已深深地烙刻在我的心上。去年以来,我们原驻云南河口前线的云南省军区边防第13团(后整编为成都军区守备第4团、云南省军区边防第4团)一些老首长老战友发起编写团史资料,历史意义重大,也让我尘封近40年的桩桩前线战斗岁月的记忆拂去尘埃,走近眼前。
? 中越边境战争打了10年,我陪伴了整整6年。我先后在第6连前哨排、团汽车连、通信连、炮营部任战士、班长、文书、书记员。尤其是在通信连,我承担了许多文书撰写的任务。至今回想,奉命撰写我团阵地通信整改工作报告的任务,令我记忆犹新,终身难忘。
通信,是战争、尤其是现代战争的重要支柱,是我们边防团的神经和命脉,它很大程度上决定战争的成败,决定着指战员的命运。只有通信畅通,指挥员才能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我们团在1987年之前,通信设施有2种:一种是电台与仿苏国产携带式调频收发报话机相结合。这种通信方式的缺点是信号弱、易被干扰、通话距离短、易被敌方破译。第二种,仍以传统电话为主。电话通信保密性强、通话稳定、快捷,缺点是难于维护。我们团地处热带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林密草深,雨多雾大,给以被复线为主的电话线铺设造成了很多困难。条件允许的地方,借助大树或竹竿架高;地形复杂的地方,就只能放置在地表。架高,易遭敌破坏;放置在地表,出现故障又难发现,不易修复。
因此,通信工作最受考验的就是通信连的有线兵,无论刮风下雨,也无论是漆黑的夜晚,只要线路发生故障,他们接到命令就立刻出发。我经常开着汽车,把他们送到故障点附近,他们迅速找到电话线,然后用手托着线,翻山越河,逐一查找。每次都有人被荆棘划破手和脸,夜里常常摔下山沟,更危险的是时常担心敌人的炮火和潜伏进来的敌特工伏击。为了保证前哨线路畅通不误大事,通信兵们就在复杂地段再架设几条迂回线路,以备急用。
? 随着部队作战空间扩大、部队高度机动、作战样式转换频繁,依原来的通信条件已不适应部队作战和战备需要。团长和绍全在团党委会议上力主,并得到党委成员们的赞成,决定对全团通信站台、尤其是对配线设施进行大修改,重点是将通往哨卡、阵地的地表被复线换成电缆线,并挖沟深埋。
整改任务定在1987年的流火5月。阵地通信设施整改工程施工一开始,连党支部就给我安排任务,撰写这项浩大工程的工作报告。
那天,指导员周礼成、连长张家才把我找到连部办公室,慎重地对我说:“杨继宝,你之前为我们通信连,为团通信股、财务股,都写过很好的年终工作总结,领导很欣赏。这次全团阵地通信设施整改工程的工作报告,党支部也决定,还是由你来执笔。有什么要求,你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们。”
我已经知道了团阵地通信设施整改工程的事,但要撰写工作报告,我觉得这样重大的工程、这样重要的工作报告,任务非同小可,生怕出现漏落差错,或是文字功底不好,影响报告质量,当时我真的心里没底,没敢接受。
后来,周礼成指导员又来找我,对我说,团通信股长张德富也表了态,他相信我,点名要我写整改工程工作报告。于是,在各级领导的鼓励支持下,我忐忑不安地接受了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 要想把施工工程报告写好写实,不能闭门造车,我必须亲临现场,深入到各个施工环节,掌握第一手资料,让官兵们艰苦奋战、辛勤施工的事迹和精神浸染我、打动我、鼓励我、催促我。我向连里提出要求,保证我的调研时间、代步车辆、文件调阅、参加会议等基本条件,得到了从连队到通信股的肯定的答复。
这样,我就多次到1076高地、芹菜塘、大南溪、四连山、槟榔寨、蚂蝗堡、坝洒、洞坪等前哨阵地和驻兵点调研。哪里有施工现场,哪里就有我的身影。我亲眼目睹了全连通信兵抢修通信设施的一幕幕流血流汗的动人场景。
河口地区气候炎热,降雨量大,5、6月间的盛夏,暴雨时常突如而来,凶猛倾盆。没下雨时,战友们暴晒在四五十度的烈日下挥镐挖地槽;一旦暴雨突然袭来,战友们好不容易在陡峭山坡上挖好的地槽,就被这场暴雨轻则填平、重则冲坏,搞得前功尽弃。我在洞坪调研时亲眼看见,我们通信连负责施工的地段上,上午刚挖出的1米深、半米宽的地槽,未及铺设电缆,就被中午一场暴雨全毁了,班长李保贵、王林、罗有强、高红既着急又心痛,李保贵还流出了眼泪。罗德贵告诉我,不是痛惜这点力气,是工程时间要求紧急,怕耽误了工期。
这种情况不是偶然,而是频繁发生。
暴雨摧毁地槽,只是其中的一种困难。挖地槽很头疼的是,挖到一多半深时遇到岩石,这时只好用雷管炸。我在蚂蝗堡看见还有更难缠的,是深层交错的大树根。树根密密麻麻,雷管只能把它炸断,但在又窄又深的地槽里清理,又非常困难。战友们手里仅有的工具,就是铁锨、镐、手锤、凿子,没有现代电动工具,要费比挖土炸石更多的功夫和力气。
地槽每挖好一段,就要铺设电缆。布线必须一气呵成,防止突降大雨破坏了地槽。这电缆又粗又硬,没有放线机,更无牵拉机械,通信兵们只好肩拉手拽。我在槟榔寨施工现场,见到祝万恒、杨建林、李纯平、刘长春、字朝贵手上磨出串串血泡;在坝洒施工现场,见到赵民、陈建肩膀磨去了皮,血肉模糊。尽管这样他们不放弃。在四连山的张纪平、惠新成,大南溪的周国明、税天金,肩膀不能用,就用腋窝夹着电缆前行,有的用绳子拴在腰上拉。在芹菜塘施工现场,有位战友叫李正雨,是当年入伍的新兵,又瘦又矮小,几次晕倒在施工现场,领导让他归队休息,但他坚决不肯离开,直到施工结束。
? 由于地理条件限制,又加上施工分布线长,没法集中吃饭,战友们饿了就吃口随身带的压缩干粮,累了困了就席地合衣睡上一会儿接着干。因工期紧,常常加班到晚上10多点钟。许多战友被蚊子咬起一个个大包没叫苦,黄学海被蚂蟥叮得鲜血直流都浑然不知,黄斌、吴振华在四连山坑道架接电缆时差点与一条眼镜蛇“亲密接触”……
写到这里,我突然心头抽搐,我真的后怕:地雷!好在施工中没有触发地雷,没有造成战友们的死亡和伤残。那可是边境一线,作战中部队埋设的,我团驻防后埋设的,越军特工渗透进来埋设的,雷区可是五花八门、遍布防区呀!
经过3个月的紧张奋战,阵地通信设施整改工程终于圆满完工。通信兵们个个晒的黝黑,在胜利成果面前,他们灿烂的笑脸上露出的牙齿格外白。他们都是些十八九岁、20来岁的大孩子,很多人在家里、在父母面前也许还会撒娇……
我心痛的落泪!但为了保证全团有一个好的通信环境,让阵地流汗流血的指战员们能及时发出和接收信息,多打胜仗,为了祖国边疆的安宁,这点付出又算什么呢!
在有线兵奋战在前线的同时,无线排的电台兵们也随即进入紧张有序的电台升级改造,班长杨洪刚带着战友秦沛辉、陈文彪,班长刘家聪和高申应、罗昆言、雷家军等兵分2路,奔赴前线所有连队和前哨阵地,顺利完成无线通信改造工程。
? 丰硕的成果,感人的事迹,阵地通信设施整改工程的每一个环节都装进我的脑子里,我的战友们勇敢顽强、不怕牺牲、不怕疲劳的每一个场景都装进我的心灵之中。怀着深深的感动和敬佩,我加班加点,夜不能寐,认真整理资料,突出重点人物事迹,对施工全过程进行了饱含情感的叙述,形成了详实的报告。
当我把一份50多页沉甸甸的施工工作报告递交上去的时候,团的首长感动了,师的首长感动了,云南省军区的、成都军区的首长感动了,他们纷纷批示,高度赞扬我的战友们的英雄精神。为此,通信连有的干部晋升,许多战士立功。我因为深入施工现场,提供了一手详细有价值的资料,被成都军区通报表扬并因写作突出荣立三等功。
1988年3月,我参加了团组织的优秀士兵演讲团,到各单位巡回演讲。后来军区根据我写的工作报告,把咱团这次通信整改经验打印成文,下发其他边防团借鉴学习。
(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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